至于最后一个特征,牛在印度神话中也占有很大的分量,古典史诗《摩诃婆罗多》的《初篇》第一百六十四章中就讲述了一个关于如意神牛的故事。大意是,曲女城国王众友羡慕极裕仙人的如意神牛,用礼物甚至国王的位子来换,仙人也不肯让予。国王生气了,用武力抢夺,结果把神牛惹火了,神牛施用神力制伏了国王。史诗中还有一些关于母牛的诗句,把杀母牛与弑父、叛逆等重罪等同,一律是死罪。创作于十五、六世纪的《苏尔诗海》中也有诸如《黑天要去放牛》、《黑天到森林去放牛》这样的诗歌。几乎每一图腾动物都有相应的神话故事在流传,这一点上两者是一致的。
综合以上几个方面可以看出印度教的牛崇拜与图腾的几个主要特征基本上是吻合的,从这种意义上说,牛的确是印度人的一种图腾。印度教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宗教,在印度人心目中,猴子、大象和老鼠这些动物也是神圣的,但没有牛这样具有普遍性。印度的牛崇拜已经成为一种独特的景观吸引了世界的注意,也成为宗教研究中的一个有趣的话题。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并不经常用牛图腾这种说法,这就表明图腾与现代宗教的动物崇拜是有区别的,更重要的是图腾具有其历史学的定位及一般意义上的文化意义。
原始社会时期,人们将所崇拜的图腾看成自己氏族或者部落的标志,认为同图腾的人们之间有血缘关系。这种区别性观念在异族通婚的冲击和大一统的发展趋势下逐渐式微,血缘关系被冲淡,逐渐为祖先崇拜替代。原本的实质性意义被抽象化了,图腾作为一个民族符号有了象征性意义。而印度人心目中的牛不具备这种民族象征性,它被附着上宗教的外衣,仍然具有实际的价值,这种实际功能是印度所处的独特的地理环境所决定的,更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
在现代,印度人尊敬牛,而不是史前原始人因无知而产生的盲目敬畏,牛是占印度绝大多数的贫困农民的必需物,人们的日常生产及生活离不开牛。根据黑斯顿(A.Heston)在1971年第12期《当代人类学》中的报告,最贫穷的农民拥有着大多数无力生育的母牛,因为他们的土地很少,不得不依靠从村庄的垃圾、路边的杂草、水葫芦,还有树叶子中获得的二等饲料喂养他们的牲口,所以才有大量的饥饿之牛为了生存而充当清道夫,这种事实进而也导致了一种表面假象:无用的、迷途的牛群到处游荡,阻塞交通;或者在城市中的粮站乞食或者偷吃。但是几乎所有这些似乎迷途的牛都有主人,这些牛的主人知道并且怂恿了他们的牲口为所欲为。
著名的人类学家马文·哈里斯则用唯物主义观点更透彻的分析了印度维持庞大数目牛的原因,他分析到,尽管多数的母牛处在半饥饿状态,它们仍然表现出印度牛血统特有的吃苦耐劳性,许多“不生育的”母牛或迟或早又开始产犊和产奶。即使一头母牛每三四年内只产一只牛犊;每天只产两三公升的奶,那么牛犊加上奶,再加上牛粪的总体价值所产生的收益也几乎能占到贫穷人家庭收入的1/3或者更多。一旦母牛生下一只公的小牛,他们花费一些成本将它养大的话,便能够接替耕牛的工作,或者第一次拥有自己的耕牛,这都会增加母牛的贡献[15]。西方社会的农学家们眼中那些多余的或无用的动物,在印度人眼中仍是有潜力可挖的。
甘地说过:“母牛为什么被选为圣化的对象,我心里十分清楚。母牛在印度是最好的伴侣。她是富足的赐予者,她不仅给我们牛奶,还使整个农业成为可能。”这句话很好的强调了印度牛被圣化的物质基础。印度是传统的农业国,自给自足的小农耕作是亿万农民最基本的生活方式。牛这种牲畜更是占印度人口大多数的农民的命根子,耕田、运输,播种、收割,制糖、榨油等等,主要靠牛提供动力,而牛奶则更是直接来自母牛。素食的印度农民的主要食谱——面食、豆类、稻米、牛奶,样样离不开牛的辛劳。印度的母牛崇拜者说:“母牛是我们的母亲。她赐予我们牛奶和黄油。她的公牛犊为我们耕种田地,赐予我们粮食。”同时还需要注意印度瘤牛的生物独特性,这种南亚次大陆的特产——瘤牛消耗的饲料很少,既耐饥也不挑剔。它不仅能够在炎热、干旱和其他不利条件下拉犁,抗病力强,耐力佳,而且还充当了村庄的清道夫的角色,它们吃掉麦杆、谷壳、垃圾、树叶、路边杂草以及人类不能消化的其它东西[16]。除此之外,牛粪则是重要的燃料与肥料。母牛粪晒干后无异味,且不招苍蝇,烧起来还可以驱蚊子。燃烧牛粪产生的火焰没有气味、清洁、可靠,而且不需要怎么照料就能很适合地以文火慢煮的方式作成各种素菜。母牛粪还有消毒防腐效果,其药效可与来苏水相比。印度农民喜欢把新鲜母牛粪趁湿贴在土墙四面,干了后就较牢固地沾在墙上了,这样能起到冬天保暖夏天阴凉的神奇效果。
另外,印度教教义将牛提高到仅次于神的高度,这既反映了当时民众的需求,又反过来加强了人们对牛的尊崇,为了来世投个好胎,在现世就应该好好对待神的使者——牛,现实生活的生存需要再加上宗教信仰的驱使使印度人对牛宠爱有加,印度教牛崇拜的这种双重性是原始图腾崇拜所不具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