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百里太行一路向南,在晋冀豫交界处造就了一段峻奇险绝的“北雄风光”,却也因太过于壁立刀削、阻隔交通被畏为险途,英雄如曹操也曾感叹“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悠悠千百年,巍巍太行与愚公移山结下不解之缘,20世纪中期又做了“人工天河”红旗渠的背景舞台。
1960年的春天,林县人民怀揣“誓把河山重安排”的激情和“引漳入林”的梦想,在太行山上劈山凿崖、移山填谷,十年间削平1250个山头,架设152座渡槽,凿通211个隧洞,终于修成全长1500公里的红旗渠。红旗渠蜿蜒盘旋,漳河水越岭翻山,在分水岭分作三条干渠后,四散为千万条支渠、斗渠和毛渠,润泽了渴望的庄稼,染绿了苍黄的山林。世人赞誉红旗渠为“人工天河”“水长城”“世界第八大奇迹”,周恩来总理称赞其与南京长江大桥为新中国两大奇迹,《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上也赫然有名,成为一个时代的重要标志。

我多次登临红旗渠,每一次灵魂深处都经受了难以言语的震撼和洗礼。每次在山下仰望山腰间那一段段渠身巨龙般隐伏于密林,胸中油然升腾起敬意;每次伏下身子双手触摸那一方方精心碫造、紧紧相依的渠石,禁不住屏住了呼吸;每次站在坚实的渠岸上凝望着渠水温顺地远去,抑制不住内心欣喜;每次看着渠水轻拍着对面山体抬眼处却是悬崖压顶,深感当年施工之不易;每次青年洞前远眺山下与渠水同源的漳河水遥遥东去,由衷敬佩人类的智慧;当我仔细辨认嵌于渠岸的石柱上模糊的“**公社**大队承建”字样,顿时明白了它不朽的秘密。这一刻,青山不语,大地低伏,我却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红旗迎风招展,听到了千万个人声响彻寰宇。
这是一条英雄筑就的渠,这是勇气和智慧缔造的奇迹。
三千多年的风刀霜剑,给林县留下了沧桑斑驳的历史人文印迹。商王武丁与奴隶傅说大峡谷中风云际会,成就了“傅说起于版筑之间”的励志美篇;赵武灵王携肥义登黄华共商军事,掀开了“胡服骑射”的变革序幕;汉光武帝刘秀潜行北上屡遭追杀,“王莽赶刘秀”的故事在民间口口相传;“门神”秦琼、敬德“三鞭换两锏”的精彩片段在这里上演,留下一座“好汉桥”引得后人遐想千年;东魏权臣高欢留恋此地山水,留下了不少野史逸闻和古迹遗存;五代荆浩隐居于此详观山水树石,后来墨笔勾皴“全境”山水,开创北方山水画派;赵肃侯、曹丕、韩琦、郦道元、元好问也来过这里,纵情山水之际也有不少诗文墨迹。遗憾的是,连年战火毁灭了郁郁葱葱的山林,这些印迹似乎湮没于乱石荒草中,很少听到当地人提及,反倒是数不清的旱灾兵祸穿透历史烟云,凝固为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地方记忆。细细思量,也是,帝王将相的生活,才子佳人的美好,与多灾多难的当地人有何干系?记不清、记不得或者不去记,自有他们的道理。

不过,却有三条渠、三个人,在当地人的记忆里分外清晰。
第一条叫天平渠。元朝至元五年(1268),时任知州李汉卿牵头修筑了长二十多华里、宽三尺、深二尺的天平渠,引天平山清流缓解当地干旱缺水现状,虽说只解决了十几个村庄的人畜饮水问题,却留下了官声政声给人以启迪。
第二条叫谢公渠。明朝万历二十年(1596),时任知县谢思聪亲自组织官民出钱出力修筑了长18华里、宽二尺、深三尺的石槽水渠,引洪谷山泉出山,解决了沿渠四十多个村庄的人畜用水和灌溉问题。后来百姓感恩,集资修建“谢公祠”祭拜,并改渠名为“谢公渠”。
第三条就是红旗渠。新中国成立后,全国各地大兴农田水利建设,林县也陆续建成了弓上水库、南谷洞水库等水利设施。1958年的大旱使境内河流和新建水库干涸见底,县委书记杨贵等人在深入考察基础上,提出“引漳入林”的创造性设想,得到河南、山西两省省委大力支持。经过10年苦干,红旗渠屹立太行,漳河水穿山而来,彻底改写了林县干旱缺水的历史。时至今日,林县人民仍然亲切地称呼杨贵为“老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