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在古时是一种装饰性的门观。其形相似牌坊,用青石雕琢文字,图饰,铭文,垒砌成两边对称的门阙。顶部仿屋檐。称“四阿顶”。它是尊贵的符号,华表的前身;它标志着进入尊严之地的尊严之门。
阙,作为我国古代的一种建筑形式,在距今3000千多年前周代就有了。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集——《诗经·郑风·子衿》中就有“挑兮达兮!在城阙兮”的记载。
阙,分为庙阙、墓阙、城阙、宫阙、等等。城阙还可以登临瞭望,察看敌情;宫阙和城阙多健在皇宫门前和交通要道上,常常悬挂法令、布告等,以昭示人们。墓阙上面多刻歌功颂德的铭文。古代的阙多是木结构,随着历史的沉浮变迁,早已损毁无遗。因此,能够留存至今的只有石阙了。目前我国仅存的二十三处汉阙中,只有“嵩山汉三阙”是祠庙阙。
知道“嵩山汉三阙”,是在我熟识嵩山、少林寺、嵩阳书院、大法王寺、以后的许多年里,在我想为嵩山写一些东西,而进一步了解她的时候。才认识“嵩山汉三阙”的。自八十年代以来,我曾多次到过嵩山游览观光。都与“嵩山汉三阙”失之交臂,无缘一睹“芳容”。客观地说,是文物部门没有把“嵩山汉三阙”对游客开放。游者没有文物部门的许可,是无缘一饱眼福的。因为“嵩山汉三阙”的弥足珍贵,分别已被“保护”在“牢笼”中68年和51年。这其中有多少寂寞和惆怅,且不说它。就是这样的“保护”,在那风雨飘摇的年代,甚至也难以免遭粉身碎骨之祸。
嵩山汉三阙就是在其即被保护又被破坏的境况中,历两千年的沧桑走到了今天,这期间有多少为它们的存在而骄傲、而感叹、而悲哀、而奔走、而操劳的仁人志士。已不是我们这一代探访者能够一一说得明白的。而今,我们只能以仰慕的姿势感慨于我们的先辈们,为我们创造的这样一座值得我们珍贵和保护的文物。它凝聚了时人的信仰和智慧,也承载着一种神圣、庄严和向往。
太室阙为太室山祠庙前的神道阙,位于中岳庙南约500米处,在中岳庙门前中轴线的两侧相对而立。建于东汉安帝元初五年(118年)。是嵩山汉三阙中最高最古,保存最完整的一座阙。左、右两阙之间相距6.75米,阙高4.1米(露出地面3.82米),阙宽2.13米、厚0.7米,阙顶三块巨石雕刻成五脊“四阿顶”,顶的中部是长方形石块雕成六条瓦垄的正脊。脊的两端雕刻柿蒂文瓦当,四条垂脊的三条瓦垄和四边檐下刻有仿木结构的椽子、板瓦和筒瓦。副阙比正阙低1.18米,副阙外侧顶部刻有三条瓦垄扣合而成的两捶脊,为半个四阿顶的形状。
启母阙,相传大禹在治水期间,为了打通轩辕关通道,使水顺利地流向东南。自己变成了一只力大无比的黑熊,整理轩辕关通道。不料被前来送饭的妻子看到。大禹的妻子涂山姚因难以接受自己的丈夫竟是一只大黑熊的事实,惊诧和羞愧之下,便往山下逃去,跑到太室山下,不慎被石头绊倒,变成了一块大石头。随后赶来的大禹,面对石头懊悔自己不慎吓坏了妻子,想到已近于分娩的妻子,他只有抚摸着大石,哭啊,喊啊!……无奈妻子再也不会理他了!也许是大禹为民治水而不顾自身安危,而感动了大石显灵。只听霹雳声响,大石的北方开了一个洞,洞里蹦出一小孩,这个小孩就是后来夏朝的开国帝王夏启。
人们为纪念他的母亲——生启的石头被尊称为“启母石”。东汉延光三年(公元123年)颖川太守朱宠在“启母石”附近,建“启母庙”,庙前立了庙阙,叫“启母缺”。
涂山姚之妹涂山姣,深为大禹治水,救国救民的行为所感动,就跋山涉水来到嵩山,嫁给大禹,协助大禹治水成功,造福于民。人们感恩于涂山姣姐妹的功德,人门把嵩山西边的山叫“少室山”,“少”为小的意思,为少姨建庙,立“少室阙”。
“太室阙”、“启母阙”、“少室阙”,合称为嵩山汉三阙。
“汉三阙”就像忠于职守的将军,不分阴晴雨雪,不分白天黑夜,庄严地把守着各自的庙宇之门。使那些祭祀、朝拜的香客信众走进这道尊严神圣的门阙之后,神情肃然,步履缓慢,宛如走进圣地。宛若一步步走近心中崇拜着的“圣母”。
斗转星移,日月烛照,历史沉浮,岁月的沧桑,风雨的飘摇。东汉至今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沉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史海中涌来一股不安分的恶浪,它冲毁了“启母庙”、“少室庙”。以后又无情地蚕食了它的残垣断壁,甚至是碎砖瓦砾。而当年那一代代满怀虔诚之心来这里祭祀膜拜的人们,不知他们的尸骨安在?!也许是在当年的历史上,发生了什么毁灭性的灾难?是一些有幸活下来的人们无暇顾及庙宇的修茸或重建?可是有谁能说得清,如今还巍然屹立,却是遍体鳞伤,满身疮痍的“石阙”,究竟经历了多少灾难性的打击。却还是那么傲然地,庄严地屹立着。它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守护一方圣殿的神职,只是一尊满身镌刻着沧桑离恨的文物。而囿于它的那间瓦屋,已经塌陷成一个开了“天窗”的小屋。“石阙”有灵的话,也许它的灵魂早就飞出这间牢笼!因为它原就是站立在大自然之中;它是屹立在那座庙宇之外,以独有的风采,省视着那个时代往来于庙宇的众生的守护神,它是看惯了这世间冷暖的一族;这红尘的芸芸众生,沉沉浮浮,生生灭灭,虽然是有些无情甚至是残酷!但它总能给人一些生机的象征,或者说是世事竞争中自然产生的一种生命力的抗衡!
生命离开了大自然也就失去了生的乐趣和力量,就像是没有了涟漪的湖水,显不出一些生命的脉动。亲近大自然,向人们展示自身固有的魅力,是这世间所有的人或者事物的本性。无论是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应该在它固有的位置上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或者是它固有的价值。具有非凡历史价值的“启母阙、少室阙”也不该例外吧?!
因之,新时期登封市政府和人民最知道“汉阙”的“心愿”。“启母阙”已按照原来的模样修复整理,修旧如旧,并以千年前的古貌迎视今日前来拜谒的游人。少室阙也将在不远的将来恢复它原有容颜。
“石阙”是经过古代书法家艺术家们精心雕琢而成,并赋予了它一定性灵的艺术品。 在我眼里,凡被精心塑造过的有形物品都是有灵性的,有生命的,使人们可以与之对话的存在物。我们人类应该珍惜它的存在也了解它的感受。在石阙身上记录着当时人们的生活习俗:浮雕的花纹、山水、树林、人物、禽兽、以及车马出行图。
“启母阙”的铭文叙述赞美了启的母亲涂山姚的功绩,以及伯鲧,夏禹治理洪水的事迹,及夏部落的图腾和汉代的政绩。浮雕上的刻字及图腾因风化严重,加之后人敲、砸、磨、重刻题记等损毁,只有部分图案隐约可见。“少室阙”的图腾为赛马、蹴鞠、斗鸡、射猎、牧马、逐兽、山水等图案,与启母阙上浮雕基本相似。“蹴鞠”的图腾酷似现在的足球场面,汉朝是尚武和注重运动的时代,那种“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壮美气魄与浩瀚风格,也在它的石雕艺术和绘画艺术上彰显得淋漓尽致。
嵩山汉三阙上的浮雕铭文共有二百多幅,太室阙占六十多幅。它们古朴、纯真、稚气地记录了汉代宗教、神话、生活等等方面的内容。太室阙西阙的南面上层刻有一鳖,它和“中岳太室阳城”的篆书铭文构成一幅图。据说是大禹的父亲鲧的形象,是夏部落的图腾——是尊严的象征。大禹治水成功创立夏朝建都阳城。即今登封市东南约十公里的告成镇。铭文记载,汉代阳城县长吕常于公元118年修建了太室阙。当时人们笃信“山山有主,月月有神”。
太室山庙的始建大约可追溯到先秦时期,一直设有管理山神的祠官。汉武帝、武则天、乾隆皇帝都曾亲临中岳祭祀过太室山神。“嵩山汉三阙”是嵩山历史上宗教文化鼎盛的象征和明证。汉三阙从省视人们乃至帝王将相的顶礼膜拜到被“保护”于“牢笼”,再到今天的修复和被人们以崇敬的眼眸抚摸,还是时代赋予它们的悲哀!不知是时代给予它们的幸运!
最早对“石阙”进行“保护”的是国民党第十三军第八师师长李全。1936年夏天,著名古建筑专家刘敦桢和董作宾一起来登封考察。在地方官的陪同下,两位学者小心翼翼地穿过庄稼地来到“太室阙”前,端详“石阙”上的“汉书”感慨万千,思接前载,浮想联翩。两位学者深为“石阙”被自然风雨的侵蚀和人为损坏而惋惜。因为那上面有的地方残留着打磨的痕迹,以及一些类似于“到此一游”等拙劣的刻画。刘敦桢喃喃自语:“该盖房,保护起来!”
1942年便有了一栋砖圈洞式的保护房。三阙之中,只“太室阙”被囿于其中。保护房盖起来没多久,突然塌了顶(应该是今天所说的豆腐渣工程吧)。砖和灰哗啦啦地掉下来,砸落阙顶的出檐,那被砸掉了的出檐也没有人像宝贝似地收藏起来,进行再植术。“太室阙”被“保护”起来的命运像一位美少妇,外伤使她的头部留下了一块永恒的疤痕。可以说石阙的命运与现代中国历史的沧桑和坎坷是紧密相连的,石阙也是在华夏民族内忧外患的历史沉浮中,飘摇沉浮着它的命运。
1953年,人民政府修整“太室阙”的保护房时,“少室阙”、“启母阙”也被囿于“壳中”。“嵩山汉三阙”屹立于旷野的风采。那种傲立于苍穹凛然的大美形象,我们只能在河南省博物馆收藏的一幅拍摄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图片上领略。
惜哉!是我们出生的年月距离“石阙”的诞生时间太遥远,还是二十世纪我们的民族灾难太多,是我们的广大民众没有对古文化的保护意识?!还是我们的教育没有使我们的民众达到认识古文物,珍惜古文物应有的素质!是保护房“囚禁”了石阙?还是我们的民众“囚禁”了石阙?!然而,那被保护起来的石阙,在历史的风雨飘摇中,就能够幸免遇难吗?!用智慧和心血创造过历史辉煌的炎黄子孙们,由于时世的玩弄和影响,也会做出一些愚昧和令人费解的蠢事。因为时代在创造英雄的同时也会毁灭英雄,历史在它前进的过程中,往往带给人们诸多的无奈和悲哀。而我们这些华夏的臣民们,也只是在尘埃落定的刹那,在一声唏嘘一声长叹的无奈中,释然我们心中的块垒。
1966年8月25日上午,登封县城关公社举办了毛主席著作学习班。公社副书记杨培厅召集当时的民兵一团五营的负责人召开紧急会议,传达了团部关于破“四旧”的精神。营长焦小兰积极地说:“少室阙也是‘四旧’,上面刻的都是帝王将相,封建迷信,我看也可以扒掉。……”
于是一辆大卡车满载着城关镇五营的民兵,带着铁锤钢钎镢头,浩浩荡荡地,一路尘烟地开过去。民兵们簇拥着十里铺大队民兵营长焦小兰来到“少室阙”保护房。这个同时也有着业余文物保护管理员头衔的焦小兰,拿出他特别的权利——铜钥匙。打开了少室阙的“保护”房。一群莽撞无知的民兵,一个多小时就把傲立了一千多年的 “少室阙”西阙(高3、72米)砸成了44块。汉安帝延光的亡魂如果有灵,一定会生出无限悲哀吧!他一定会哀叹这人祸大于天灾的悲剧!
正在那些民兵们砸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十里铺村的群众闻讯赶来劝阻了。他们说“这是国家的文物,破坏是犯法的,你们不能砸啦!”甚至有人挡在了东阙的前面。就这样他们只是对“少室阙”进行了一半的“宫刑”,就被好心的群众挡了下来。那是怎样的一场除“四旧”和造反有理的内部革命风暴啊?!就连一些反映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文学作品都成了“四旧”,而被封杀和销毁。那是一个除了《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奇袭白虎团》、《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等八场革命样板戏之外,其他均被禁演的年代;那是一个连女人穿裙子带手饰都要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年代;那是一个知识被封杀和打入地狱,愚昧被歪风吹刮得狂舞的年代;那也是一个打着革命的旗号,而罢工和罢课的年代。那样的年代,人们都疯了似地,忙着打砸抢,斗批修。石阙的被砸即在情理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因为,那样的年代人们的理性已经模糊得无法辨认,魔鬼和天使的界限只是在那些“红卫兵”和“造反派”们的一念之间便被定型。然而,在那高唱造反有理的年代,毕竟还有一批不造反,当时被称为“保守派”、“臭老九”、“白专道路”、“现行的”、“历史的”,等等头衔的“反动”分子。是他们保护了我们的祖先留下来的许多宝贵文物。
1966年8月25日,就在“石阙”被砸的当天下午,消息便由省里上报到国家文物局,又报到国务院,周总理直接给国家文物局局长王冶秋通了电话。
事件发生一年后,省里根据中央的指示精神,追究了此事,弄清了少室西阙被砸的来龙去脉。
1972年,故宫博物院的姜怀英、陆寿林、蔡润,洛阳龙门石窟的刘景龙,河南省博物馆的陈进良,登封文物管理所的宫熙等人。以国家文物局“少室阙修复工作组”名义,将石阙碎片收拢粘合。前后用了20多天的时间,少室阙西阙终于“复原”。得以起死回生,重新站立起来。但“石阙”还是被囚禁在又黑又暗的小屋里,晴天不见阳光。虽然是锁在黑屋无人识吧!而阴雨天气,年久失修的屋顶,却挡不住风雨的侵蚀。
幸运的是改革开放以后,汉三阙也迎来了生命中的春天。
登封市文物局委托郑州一家设计院绘制了新式保护房的设计图。新的设计是更趋于人性化的房屋建筑,它宽敞明亮,采光好,是便于游人参观的一座现代式的文物保护建筑。汉三阙中风化最严重的“启母阙”的新式保护房已经竣工,启母阙也已完整修复。“嵩山汉三阙”已在它们的新居迎接慕名前来拜访的客人。
这里借用唐代诗人李白的:丽阳重照,汉家庙(宫)阙。
“嵩山汉三阙”在历史沉浮中,熬过了岁月的风雨沧桑,人类的暴力侵害。今后的岁月,唯愿它们能在现代人文意识的关怀下,长久地“生存”下去。
为我们的先辈,也为我们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