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春,杜甫故里纪念馆正式对外开放。
我这个人有个怪癖,每到先人遗迹处,总奢望那一刻天突然大阴,欲来雨还没来的样子。如果下雨,最好是细雨,淅淅沥沥的。我也深知这太过矫情,但要找一份与历史相拥的感觉,非如此不可。
2003年8月8日,那天贼热,动动身就是一身汗。陪记者去杜甫故里的巩县人一直在抱愧,说不好意思让外乡人这个时候去,他们指的不是天气酷热,而是故里周围正在扒房子。
钢筋水泥的碎块残迹,胡乱地横在杜甫故里纪念馆前。民工正在拆房,那座模样不中不洋、遮蔽了窑洞视线的厢房,主体构架刚刚破了点相,而被村民称之为"展厅"的建筑已经彻底拆除。"展厅"原来横在杜甫故里纪念馆正前方,足以毁了地气。
在作为"有碍观赏的建筑"被勒令扒除前,"展厅"只存在了三四年(问了几个人,说的时间不一,只好取个约数)。南瑶湾村约37户村民也要搬出,空出的20亩地巩义市要重新规划。后来,巩义市文化局的李小亭局长给记者留下口信:"过一段日子你再来,杜甫故里就不一样了。"
关于杜甫故里上次改造的"失误",我几乎没有兴趣刨根问底,这类事情在中国多了去了。好在花钱不是太多,也没有伤害到那座诞生窑,而且知错就改了。我甚至宽容地认定,那次失误也是起于善意,抑或是不知如何对杜甫好了,才犯了糊涂。
可我还是忘了问一个问题:下一步的"旧貌换新颜"该是何等情形?再盖些假古董,继续新的错误,不会吧?
其实,碍眼的建筑已扒,那窑门前就不必再添加什么了。腾出的空地,多种些树就挺好。也不要试图硬化地面,简简单单、朴朴实实的,才更像诗圣故里。南瑶湾村的村民既已累世居住于此,就让他们的后代也能有福气与诗圣为邻吧。人走光了,即使从旅游者的目光来说,似乎也缺了烟火气。
杜甫故里纪念馆的张毅海被唤来,钥匙他拿着,不然进不到那千年窑洞内。张毅海解释说,由于扒迁,故里纪念馆没对外开放。
杜甫诞生窑狭长(长11米,宽2.9米),顶部呈拱形,由青砖垒砌,室内有两碑一匾,原是巩县老城东站街清代杜甫祠堂的遗物。张毅海说,这窑洞尽头早年曾经坍塌,就势堵上了,原来洞长为15米。
据说,杜甫同时代的遗物早已荡然无存。北宋末年,金兵南下中原,杜氏后裔为避战乱,一支迁居到距南瑶湾村四五里的寺沟村,另几支去了河南其他地方。笔架山下杜甫童年居住的窑洞,不知何年开始为外姓人居住,最早住进来的外姓人是否正是李长有的先祖,这些都已无法考实。
诗圣家住小城外: 累世官宦家 为何住城外
在杜甫故里转了一圈,对有些问题我还是半蒙,比如有一点我就一直没有想通:杜甫的家为什么不在城里?
巩县老城在新城东边8公里,北边是黄河,西边是洛河,两河恰巧在老城正北交汇。孙宪周老人说,巩县老城一见水就淹,河水老是从北面冲过来,老城门四个,南边俩,东西各一,独独北城墙不设门,为的是防水。他还说,老城占地5公顷45亩,自北魏(公元386年)直到1964年的一千多年间,巩县城就一直在今天的站街镇。新城所在地原是"孝义镇",是宋代皇陵的禁区。老城地处低洼,十分拥挤,1964年,县里破千古之禁,撂下老城西去。新城里有一条笔直的新华路,把宋仁宗赵祯的永昭陵搁到路东,宋英宗赵曙的永厚陵甩至路西。
老城东门外二里,有农舍背倚笔架山,前临泗水扎村。在中原腹地这片黄土浅山丘陵地带,这农舍组成的自然村,却有一个南国水乡似的名字--南瑶湾村。唐太宗贞观年间(公元627年),杜甫曾祖父杜依艺由湖北襄阳赴任巩县县令,举家迁入巩县。历祖父杜审言、父亲杜闲,再到杜甫,杜家在巩县已是四代85年。5岁时,杜甫去了洛阳姑母家。副研究员傅永魁讲,5岁离开南瑶湾后,杜甫在15岁、24岁时回过巩县,24岁那年回来,大抵是取了县府开具的保荐书,匆忙奔洛阳应考了。唐代读书人参与科举者,凡是被保举到京师应试的,当时叫"生徒",保荐书是唐代"生徒"应试时必须出具的"资格证书"。
在巩义,我弄清楚了新旧城的区位。巩县旧城不大,杜家人去县府上班的路,不是太远,杜家居住在近郊而非城内,多少有些占理了。
但我还是拧不过劲来,依今天的逻辑推理,县令的家该在城里。
学者孙宪周世代住在老城,他说:“巩县历史上一直是个穷县,那时的县令多是千里做官,其住宅有的甚至是租赁来暂住的”
还有一个问题,它涉及的不是我们这个时代,而是唐代。杜甫毕竟是官僚世家,即使衰落,其祖父杜审言毕竟曾做过修文馆学士、尚书膳部员外郎、洛阳丞,父亲杜闲也做过朝议大夫、兖州司马、陕西乾县县令,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既然已经屈居乡野,官邸多少也该建得气派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