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一次重要的会议,一项以人为本的重大决策让我们在惊喜之余魂牵梦绕。会议在部署我国的城镇建设时,明确提出了“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要求。去年新年伊始,习近平总书记在一次考察调研时也说:“必须留住青山绿水,必须记住乡愁。什么是乡愁?乡愁就是你离开后还很想念。”决策和讲话中提到的“乡愁”,牵动了我们几千年的文化记忆和家国情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从《诗经》开始,我国古典诗词中的“乡愁”表达,拨动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弦。走进北宋诗词,作者无限眷恋的“乡愁”,依然让今天的我们怦然心动。
客居中的乡愁
“一时儒宗”李觏,为人为文深得范仲淹、王安石和苏轼的赏识,曾在景祐、庆历年间两次到京师应举,均不第。“忧愁经岁”的他在范仲淹的力荐下任太学助教、太学直讲。他写有一首质朴自然的诗作《乡思》,诗曰:“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在一个落日黄昏,远在他乡的游子望尽天涯,只见落日不见故乡,因为故乡有碧山阻隔,更何况茫茫暮云还遮掩着碧山呢。诗人在“恨”中无限感慨,那是一腔浓得化不开的乡愁!诗作虽平淡无华,但感人至深。
词人周邦彦,曾因一篇《汴都赋》而得神宗赏识,并以太学生身份入京游学。这位杭州才子来到京师后,虽沐浴着皇恩,但毕竟是客居异乡,时间久了他终于想家了。这是一个闷热的夏天,鸟雀唤晴,荷叶挺举,诗人在焚香消暑中乡愁萌生。“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的他此刻不禁问道:故乡的渔郎伙伴啊,你们是否思念我呢?我已经划着一叶扁舟,在梦中来到了曾经的西湖荷塘啊!一阕清新自然的词作《苏幕遮》,不仅写景生动而有风致,而且直抒胸臆,将自己的一腔乡愁表达得淋漓尽致。词曰:“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后来他厌倦了京华,要离开这里了。行至隋堤,只见柳树成荫,柳枝轻拂水面,柳絮空中飞舞,这般情景中,诗人心底的乡愁隐隐作痛:“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兰陵王·柳》)他的绝笔之作《西平乐·稚柳苏晴》,更是抒尽倦游思归的乡愁:“重慕想、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多谢故人,亲驰郑驿,时倒融尊,劝此淹留,共过芳时,翻令倦客思家。”
贬谪中的乡愁
诗人王禹偁,因给学者徐铉申冤而得罪了太宗,被贬商州。这里的自然美景给了诗人以抚慰,同时也牵动了他的乡愁,他写下一首即景抒情的七律《村行》。诗曰:“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在秋日的山间小路上,领略着山野的醉人风光,诗人神态悠然,信马穿行,游兴甚浓,然而此时他忽然惆怅起来,原来诗人触景生情,蓦然发现:这里的小桥、树木,多像自己家乡的景物啊!
“苏门四学士”之一的黄庭坚,因《神宗实录》一事遭遇诬陷而被贬黔州。途经巫山时他写下一阕《醉蓬莱》:“对朝云叆叇,暮雨霏微,乱峰相倚。巫峡高唐,锁楚宫朱翠。画戟移春,靓妆迎马,向一川都会。万里投荒,一身吊影,成何欢意。 尽道黔南,去天尺五,望极神州,万重烟水。尊酒公堂,有中朝佳士。荔颊红深,麝脐香满,醉舞裀歌袂。杜宇声声,催人到晓,不如归是。”去国怀乡的他满腔怅惘,巫山峡江烟雨迷离,虽然有盛妆迎马的仪仗,佳士接风摆宴,佳人轻歌曼舞,然而此时他却是“万里投荒,一身吊影”,哪有什么欢意啊!所以词人跌入了“不如归是”的乡愁之中。
哲宗绍圣年间,“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被贬至郴阳。在一个除夕之夜,孑然一身的诗人蜗居贬所,十分凄凉孤寂。长夜难眠中他填下《阮郎归》一阕。在上片表达了空虚、苦闷的心情后,下片发出了“乡梦断,旅魂孤”的咏叹,诗人的一腔乡愁,何等深挚又何等痛楚!词作结尾诗人又借“鸿雁传书”的典故表达了离乡日远、音讯全无的失望心情。词曰:“湘天风雨破寒初,深沉庭院虚。丽谯吹罢《小单于》,迢迢清夜徂。 乡梦断,旅魂孤。峥嵘岁又除。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
戍边中的乡愁
为抵御西夏的侵扰,“腹中有数万甲兵”的范仲淹于仁宗年间受命担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并知延州。在镇守西北边塞期间,他填下一阕《渔家傲·秋思》。词曰:“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词作慷慨雄放、苍凉悲壮。上片展现悲凉壮阔的西北边塞风景,下片在表达建功立业渴望的同时,抒发了深厚的报国和思乡情怀。这位出生于江南、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家、军事家,面对“燕然未勒归无计”的苦闷现实,以“浊酒一杯家万里”“将军白发征夫泪”的词句,表达了自己和战士们深沉的乡愁。词作情调悲壮、感情强烈,一位尽忠职守的戍边军人的英雄气概和家国情怀跃然纸上,真切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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