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之陷
安不忘危,治不忘乱。在实现民族复兴的时代,多少王朝“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历史周期律永远都在警示着后人。
时光倒流891年,即公元1127年,北宋帝都东京城上演着屈辱的一幕:是年四月初一,已占领京师数月并在此大肆抢掠的金军,押解着他们的战利品撤兵北归。战利品“含金量”巨大,不仅有无数的金银、玉帛、礼器等,更有北宋徽、钦二帝以及他们的后妃、宗室、朝官等数千人。历时168年的赵宋王朝的上半场演出至此落幕,史书称之为“靖康之变”,又称“靖康之难”“靖康之耻”。
在北方崛起的女真族,在阿骨打继任酋长后的1114年,正式举旗反辽。次年阿骨打称帝建国,国号“金”。此时,与北宋长期对峙的辽国,纪纲废弛、怨声载道,彻底走向衰落。金兵所向披靡。1125年即徽宗宣和七年,天祚帝被金兵所俘,辽亡。徽宗统治集团幻想借金人之力收复燕云十六州。宣和二年,宋金订立“海上之盟”。宣和四年,宋军北上,结果被辽军大败。而金兵自居庸关南下,不战而得燕京。对辽用兵,北宋朝廷的无能让金人看了个一清二楚,灭宋可谓时不我待。灭辽当年十月,金太宗下诏,兵分东、西两路侵宋。东路军于次年正月渡过黄河,直逼京师。大敌当前,徽宗惊慌失措,“不复议战守,惟日谋避狄之计”。他传位于太子赵桓,带上侍臣去南方“视察”了。
赵桓是为宋钦宗,北宋王朝最后一位天子,在位两年,年号“靖康”。“靖康”者,安定、康乐也。然而这个年号并没有给北宋王朝带来丝毫的安康,相反却是一个屈辱、可耻的亡国印记。多年后,抗金名将岳飞依然仰天长啸:“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国势危机四伏,人民纷纷组织义军御敌。“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以李纲为首的主战派带领京师军民坚决抵抗。加上河北、山东义军支持,靖康元年即1126年二月,孤军深入的金兵北撤。主张求和的投降派又一次得势了。他们排斥李纲,遣散兵民。徽宗回到京师,朝廷“上下恬然,置边事于不问”。这对金人是绝好的机会。
靖康元年八月,金兵再次分东、西两路南下。主战派将领宗泽率军连败金兵。然而仿佛是命中注定,一切都难以阻止北宋失国。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五日,东京沦陷。钦宗按金人要求,亲赴金营呈上降表,俯首称臣。接下来的数月,“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东京城被金兵洗劫一空。朝政腐败?昏君无能?奸臣当道?武备废弛?外交失策?敌人强大?一个个巨大的问号,有待后人解答。
徽宗在他的检讨书《罪己诏》中说:“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倖持权,贪饕得志。搢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赋敛竭民生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利源酤榷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他查摆问题、检讨过失、昭告天下,但一切都太晚了。金太宗给徽宗、钦宗的“荣誉称号”分别是昏德公、重昏侯。父子二人一昏再昏,可谓羞辱至极。
民之难
北宋亡国既是经济、文化的一场浩劫,更是人民的一场灾难。掳掠、杀戮、逃亡,中原大地一片凄惨。金人入侵导致的人口变动,首先是全国总人口锐减。
据学者赵文林、谢淑君的《中国人口史》研究推算,北宋总人口峰值是在金兵侵宋的前一年即1124年,当时全国有21594953户。自金兵第一次南下,北宋人口开始下降。到1127年,全国人口降至2000万户以下。至1131年和尚原之战重创金兵时,全国人口已降至1100万户左右。北宋亡国后短短数年,全国人口户数减少近一半。《靖康稗史》载:“天会时,掠致宋国男、妇不下二十万。”《鸡肋编》载:“建炎元年秋,余自穰下由许昌以趋宋域,几千里无复鸡犬,井皆积尸,莫可饮。金人乱华六七年间,山东、京西、淮南等路荆榛千里,斗米至数十千且不可得,盗贼、官兵以致居民,更互相食。”北方人口死亡之多据此可见一斑。京城人民遭受的蹂躏更是难以言状。金军在对京城财富疯狂劫掠、对建筑大肆焚毁的同时,对人口也进行了大肆掳掠和屠杀。作为战利品,北宋宫廷、宗室以及京师妇女上万人,被明码标价抵押给金军,惨遭强暴蹂躏。金军北撤后,她们被押至金国,途中大批死亡,后被遣送给金国君臣、将领,甚至被贩卖至民间为奴为娼,所受耻辱难以启齿!
《三朝北盟会编》载,东京陷落后,“百姓、军人夺万胜门奔逃者,达四万余人”“工匠、人口、医官、乐工、内侍,以至后苑、八作、文思院及民工,悉取之,约十万口。父子夫妇,生相别离,及提老携幼,系累而去,哭声动天地”“自城中发赴军前者,皆先破碎其家计,然后扶老携幼,竭室以行。亲戚故旧,涕泣叙别,相送而去,哭泣之声遍于里巷。如此者日日不绝”。《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载,中原人口作为俘虏被金兵强迫北迁,仅东京城一地,靖康二年金兵撤离时,“华人男女,驱而北者,无虑十余万”。
死亡惨剧令人不寒而栗。《靖康稗史》载,金兵自陈州门、东水门入城后,“榜杀居人殆尽”。逃难的居民“自杀及弃男女、财物于河井中不可数”。妇女更是“蓬首垢面,自毁形容,入井或自缢。半死半活而弃在道旁者,不可胜数”。在金兵的包围和战祸造成的巨大恐惧下,京师市民“困弊已甚”“刎缢相寻”,死者“日以万计”。严寒、疾病、瘟疫,导致“城内疫死者几半”“冻馁死者十五六”。东京城物价飞升,老鼠、水藻、树叶都成了食物,“剽掠死人,割尸以啖”,人吃人的惨剧上演。
开封府,北宋皇城的行政管理中心,此时已唯金人令是从,东京城“里巷为之一空”。被掠妇女,“满车送军中。父母夫妻,抱持而哭,观者莫不歔欷陨涕”。被掠人口,“逮至燕云,男十存四,妇十存七。孰存孰亡,瞢莫复知”。
心之痛
靖康之难对宋代文坛影响深远。面对民族屈辱、人民苦难,诗人词家悲愤、沉痛、眷恋、呐喊,这一切都在诗词中得以表达。“田园荆棘漫流水,河洛腥膻今几年?拟叩九关笺帝所,人非大手笔非椽。”这是洪炎收复中原的愿望与无奈。“曲终时引断肠声,中有千秋万古情。金谷草生无限思,楼边斜月为谁明。”这是程俱的家国之思。
金兵退后,回到京师的吕本中目睹国都残破,触景伤怀:“万事多翻复,萧兰不辨真。汝为误国贼,我作破家人。”李清照以诗作为出使金国的韩肖胃、胡松年送行,期待二公能捎来故乡的消息:“不乞隋珠与和璧,只乞乡关新信息。”结尾更是悲壮:“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更是对南宋偏安朝廷的辛辣讽刺。
陈与义流徙江南,有多首忧心国事、表达悲怀的诗作。《雨中再赋海山楼》表达报国无门的愤恨和对收复失地勇士的呼唤:“慷慨赋诗还自恨,徘徊舒啸却生哀。灭胡猛士今安有?非复当年单父台。”《牡丹》一诗更是伤时忧国:“一自胡尘入汉关,十年伊洛路漫漫。青墩溪畔龙钟客,独立东风看牡丹。”曹勋出使金国,途中目睹北方大宋遗民的凄苦,羞愤交加。诗作《入塞》《出塞》二首,借被虏女子之口,表达掩抑的怨恨:“数日望回骑,荐致临风悲”“吞声送百感,南望泪如雨。”
诗人刘子翚,其父出使金营,拒绝诱降自缢而死。国亡家破的巨痛中,他一口气写下《汴京纪事二十首》。诗作表故国之思:“犹有太平遗老在,时时洒泪向南云。”忆往日繁华:“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讽君臣误国:“舳舻岁岁衔清汴,才足都人几炬烧”“夜月池台王傅宅,春风杨柳太师桥。”“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贞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至死不忘“还我河山”的岳飞,英雄气概直冲云霄。
诗人陆游言志:“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临终他还不忘写下遗嘱:“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在宋词中,以李清照、陈与义、朱敦儒、张元干、叶梦得、李纲、岳飞等人为代表的南渡词,抒主战复国豪情,表壮志难酬悲愤。流亡的李清照,“情怀不似旧家时”,虽然“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但“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只是“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中原乱,簪缨散,几时收?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逃难的朱敦儒如此忧愤。理想化作泡影,“回首中原泪满巾”的他,“问人间,英雄何处”“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曾协助李纲保卫京师的张元干,目睹民族灾难,词作悲凉慷慨:“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
“旅枕元无梦,寒更每自长。只言江左好风光,不道中原归思转凄凉。”重阳节里,吕本中满腔悲苦。
“多少梨园声在,总不堪华发”“惟有御沟声断,似知人呜咽。”奉命北行的韩元吉去祝贺金主完颜雍生日。行至东京城,金人设宴招待。可以想象此时的他,心中是多么凄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怒发冲冠的岳飞,要“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河南省旅游资讯有限公司 主办
河南省多纬网络技术股份有限公司 提供技术支持及独家负责媒体运营
网络视听许可证1609403号 豫ICP证号:B2-20040057 豫ICP备0501783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