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是人们心中的一道关隘。
    出了正月，到“二月二”，仿佛一下子抛去冬日的冷与寒，拥抱满怀的是春天，人们心情便大好起来。即便有细雪冷雨，也是春寒料峭，阻挡不知心中的春光。
    “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此时，野菜正返青发绿，新绿满目，长势恣肆，蓬勃起来的，还有人们的思绪，春思荡漾，春情萌动。这个时节，把一个日子设为一个节日，踏青、春游、挖野菜，尽享这大好春光，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二月二”，古人称为“挑菜节”。这是元朝以前的事情。
    “咬得菜根，然后百事可做。”“春卵夏笋秋韭冬菁便是补益滋味。”中国人和野菜似乎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历史源远流长，甚至成了激发人向上奋斗的一种精神。《诗经》中，提到了多种植物，《关雎》《卷耳》《芣苢》，便是与春天采野菜相关的民歌。春天的伊洛河边，一个小伙子爱上了一位采摘荇菜的姑娘，“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爱情消得人憔悴。那位少妇在采集卷耳时，想起远行在外的丈夫，唱出了《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人们采车前草时，欢欣之情难以抑制，禁不止要放歌一曲：“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野菜可挖、可采、可摘，可这个节日为何不称“挖菜节”、“采菜节”、“摘菜节”呢？
    “挑菜”一词最早出现于何时，我没有详细考证过。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有这样的句子：“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这个小孩子，在自家的菜园里把手弄伤了。金朝的《归潜志》中说：“（崔立）又求纵百姓出城挑菜充饥，于是人得出近郊采蓬子窠、甜苣菜，杂米粒以食。” 到了宋代，人们把春日至郊外挖取野菜，以应时节，供制春盘，称为挑菜。《西游记》第55回:“见一个老妈妈儿，左手提着青竹篮儿，自南山路上挑菜而来。”
    或许，人们称“挑菜”，是因为此时菜园的蔬菜还没长成，原野里，最敏感的野花野草，得阳气之先，汲大地之灵，占据了冬春之交的大片江山。此时，人们要吃到新鲜的蔬菜，就要到野地里挑菜。人们纷纷来到野地里去挑各种新鲜的蔬菜，不但是为解口腹之欲，更是在春日里舒展禁锢一个冬日的筋骨，放飞一下自由的心灵。“中圃本膏壤，始觉气候偏。出土蓼甲红，近水芹芽鲜。挑以宝环刀，登之馔玉筵。僻远尚含冻，安占春阳前。造物非有意，地势使之然。”阳光明媚，和风拂煦，人们成群结队，挑菜、饮酒、赋诗，游乐其间，乐在其中，何等快哉。
    宋代诗人贺铸在《二月二日席上赋》里说：“仲宣何遽向荆州， 谢惠连须更少留。二日旧传挑菜节， 一樽聊解负薪忧。”它的“挑菜踏青都过却，杨柳风轻，摆动秋千索”，表明了当时诗人对挑菜节的喜爱。 宋神宗时，在寿安、福昌任县尉六年的张耒，在其《二月二日挑菜节大雨不能出》说：“久将菘芥公式南羹，佳节泥深人未行。想见故园蔬甲好，一畦春水辘轳声。”时值挑菜节，想尝尝菘菜等时鲜蔬菜，但因雨湿泥深不能如愿，能想起故乡的辘轳汲水声，也是美好的。
    南宋时，“二月初二”宫中有“挑菜”御宴活动，“先是，内苑预备朱绿花斛，下以罗帛作小卷，书品目于上，系以红丝，上植生菜、荠花诸品。俟宴酬乐作，自中殿以次，各以金篦挑之……用此以资嬉笑。王宫贵邸，亦多效之”。何等奢华！
    到了元代，二月二才明确有了“龙抬头”的说法，“挑菜节”却很少有人提起。
    在开封的各县区旧志里，包括康熙三十四年的《开封府志》，我没有找到“挑菜节”的记载，记载的多是“二月二”的习俗，如吃“龙须面”（面条）、“龙鳞”（烙饼）、“龙牙”（饺子）、爆豆、凉粉等等。
    在《东明县志》里，我很惊奇地发现了这样一段文字：“二月二又名采菜节或挑菜节。据说唐宋时就流行春游采菜的活动。本地是贫穷之乡，人们一向有采食野菜的习惯。每年二月二前后，老人、妇女、孩童都三三两两到野外地里去挖荠菜、咪咪蒿（茵陈）回来包饺子吃。俗语说：‘二月二，荠菜扁（扁食即饺子），又不咳嗽又不喘。’”
    东明县原在今河南省兰考县境内。在历史的长河中，东明县曾经三置两废，一次大迁徙。金兴定二年（1218年），东明县治所迁至今山东省境内。1963年，国务院为解决河南、山东两省交界地区水利问题进行区划调整，东明县又从河南省划归山东省。这里的记载，或许有旧日开封的习俗遗风吧。
    “挑菜初闲，禁烟将近，一城丝管。”独在异乡为异客，游子看见春菜吐绿滴翠，蓦然在心的是对故乡家园的忆念。史达祖说：“草色拖裙，烟光惹鬓，常记故园挑菜。”他又说：“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旧游忆著山阴，厚盟遂妨上苑。寒炉重暖，便放慢春衫针线。恐凤靴、挑菜归来，万一灞桥相见。”
    这个生活在江南的开封人，词“奇秀清逸，有李长吉之韵”，让人不禁怀念起这座城市的那个辉煌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