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就知道画家，大街上人们喊他李国庆，一个循规蹈矩的名字。那时候他画油画，他创作的参加全国美展的《毛主席和船工》，缘于“红太阳”没有屹立在画面中心，受到不少责难，自然也落了选。如今回过头再读那幅画（我至今仍记得画面上的细节），禁不住对极左年境刚值而立之岁的画家逆潮流而命笔的超凡胆识所钦佩。细忖来，有些东西也许生就属骨子里带来的。

    弹指间，那个上世纪红彤彤的童话已成为历史，花甲季节的李抱一先生及其作品已蜚声海外了。

    有幸走近画家，一年前随他参加了一次“寻找小芳”（借用抱一儿子之语）的艺术之旅。出发前，出于职业习惯，认真读了画家在海内外出版的画册。我从起初的参观者，不经意间成为一名参与者，成为涛峰浪谷间的船工，成为黄土塬上沧桑父亲背上的娃子，甚至成为一截缆绳，一杆胡琴，一支唢呐，一袋旱烟……那种气势与细节所营造出的氛围于无声处震撼着你，感染着你，昭示着你；有时甚至大气都不敢喘，却又分明想与画家一道哭喊、思索。

    一路上，抱一很少说笑。他观察着揣摩着一座山、一条河、一口井、一架辘轳，乃至一棵树、一头牛、一只鸡……他一直寻觅着那个叫八里胡同的古渡口。当年，他风尘憔悴、跋山涉水，风雪交加之夜，写生途中的画家曾在那儿住过一宿。著名的《黄河魂》便孕育于此。

    抱一先生有他终生厮守的精神家园，一如其九死不悔的艺术追求与人生信念，那便是——黄河！几十年来，他浓墨重彩描绘着大河的执著与神情，亦同时铸就新文人画家的哲学思索和人格魅力。我想，这注定是那些于舒适画斋成批生产或索性只需画家签名的画与画家所永远不可抵达的境界。尽管抱一的选择缘于他的坚守而孤独而悲壮，这才是人民的画家，这才是把人民视为生身父母，视为绘画中心，从而同舟共济的有良心的艺术家。而眼下浮躁、日趋商业化的创作思潮也很容易令人联想人类急功近利所酿成的水土流失。邻国的一位前经济计划厅长官、收藏家相尺英之（日本）曾说过一番很耐人寻味的话：“今天被称为没有英雄的时代，世界美术也毫不例外。在这样的时节，在邻国中国，出现了一位水墨画家引起了热烈的注目，画家的名字叫李抱一。”

    千里行程终该有一个句号，我却久久不能平静。艺术是人类文化的精神丰碑，她更多的是植根于民间广阔沃土。绘画大师伦勃朗，居然把圣母画成尼德兰农妇的形象（这让我再次想起那幅落选油画，挽裤赤脚的船工成为中心的历史），每当大师肃立画架前，心中常浮现着土地上躬耕的老农，风雨中古老的磨坊，拄杖的村妇，乞讨的孩童……也正因为如此，伦勃朗终成为世界级绘画大师。

    中国画坛，同样呼唤世界大师。

    李抱一先生，正在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