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凉山甘洛县田坝镇在今天依然进行着原始纺织,而且从业家庭达数百户,从业者分布很广,大街小巷,家里家外,镇里郊区,随处可见人们在进行纺织。这是一个今天很少见的原始纺织古镇。田坝镇是以汉族为主的古镇,但是他们纺织的不是自己的民族服饰,而是彝族羊毛服饰,以察尔瓦(一种形似斗篷的“人”字斜纹毛布,用捻制的羊毛粗线织成)和披毡(用羊毛擀制而成)为主,这是该镇纺织的独特之处。
前不久我第一次走入田坝,正是赶场天,只见人如潮涌,街上门市店铺很多,许多店铺前、街边摆着纺车,做生意的男女老少在闲暇的时候,把纺车摇得呼呼地飞转,线锤“嗒嗒”地响着,有的人俯着身在织布架上用一块木板状的东西一推一拉地织着布,有的人捻着羊毛坐在街边聊天……今天这种纺车已很少见,本身应该成为文物,可是这里仍在使用,而且使用的人很多。
进入人家,许多家庭里摆着纺织器具、羊毛等物,常常是夫妻或是两代人同时忙着,人们边做边唠些家常话,客厅是他们加工的作坊,阳台是他们晾晒的地方。在镇郊,看到不少人家在制染披毡,随处可见人们在竹做的垫子上擀羊毛,许多人家的院子里、院墙上、铁丝上晾晒着披毡与察尔瓦。这里给人的感觉是无处不在做彝族服饰。
田坝的许多男人也是纺织能手,他们觉得那是他们该做的事。许多外来的人好奇地驻足观看,但是田坝的男人们神态自若,被人盯着也不惊不诧,只管纺自己的线,织自己的布。
历史悠久,技艺原始

以前田坝的纺织是和外面的汉区一样,从事着从外面传入的纺织技术,家家有纺车。清代与民国时期羊毛纺织兴起,因田坝市场兴盛,产品行销凉山各地。以后也一直沿续,但渐入谷底,“文革”时人们只能偷着做,但当时人民公社也建立了加工企业从事织染,改革开放后田坝的羊毛加工业才重新兴盛。仓库村四组做披毡的牟顺春说:“我们家做披毡已有两代人,我是跟着父亲学的。”70岁的老婆婆杨玉芝回忆,“我从小就在纺羊毛做察尔瓦,后来停了一段时间,改革开放后我又开始做,我是做了一辈子的察尔瓦。”
田坝镇羊兴村55岁的张朝珍每天与老伴在家里进行纺织。她说:“以前田坝做察尔瓦和披毡的人多,最多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做,田坝有几百户的人在做这活儿。”这里的羊毛制品织染量在凉山是比较大的,开了染坊几十年的仓库村染匠牟顺军说,他家一年要染上千件披毡,“大半个凉山都有披毡在我这里染”。田坝镇纺织从业者人均年加工服饰数十件,没有人统计过,全镇一年能生产多少服饰。
无论做察尔瓦还是披毡,纺织工序几乎都是原始的手工技术,就连织布也不是用织布机,而是用织布架子一线一线地织。在田坝的染坊里,我看见木桶做的染缸非常大,直径近两米,高有一米三、四,缸边摆着许多未染的披毡和察尔瓦。染匠牟顺军介绍:染的工序很多,但主要有三步:第一步是配料,以前我们的配料都是矿物等材料,现在才改用硫化蓝、硫化黑等化学材料;第二步是浸泡,把披毡放入染缸浸泡一会儿,要染均匀才行,染好后从染缸里捞出;第三步是漂洗,就是放入清水中漂洗,最后晾干后就染好了。如果说田坝染织有一丝现代的影子的话,那就是梳理羊毛时用上了机器,这是田坝纺织中惟一一道用机器取代了手工的工序。
田坝有许多生产制作披毡和察尔瓦的好手快手。我看见羊毛街边一个妇女坐在小商品摊前,飞快地织着察尔瓦的吊须,这就是做察尔瓦的能手杨二嫂。当地人说杨二嫂做一件察尔瓦只要一个星期,而一般的人要两三个星期。爽朗的杨二嫂见了我就说:“你买一件察尔瓦回去!”她不仅会做手工活,看来做生意也不错。
披毡与察尔瓦加工活儿很苦很累,却赚不了几个钱。张朝珍说:“我们做一件察尔瓦材料要35元,要做十多天才能做好一件,每人每天只能挣五六元,我们两人一年只能挣4000多元。”做披毡的牟顺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到深夜才收工,一天要做十三四个小时,到了极限,但夫妻两人一天只能做两三件披毡,赚二三十元钱。这活儿又苦又累又挣不了几个钱,许多年轻人都不愿做。因此,从事纺织擀染的主要是老人和妇女,青年男子一般不愿意干这行。
田坝镇之所以保留了这种传统的技艺,有经济上的原因。这里土地少,外出打工又挣不了钱,于是传统的纺织业继续成为这里一个重要的产业。
今天的纺织业几乎都已被现代的机器生产取代,但凉山彝族用的察尔瓦和披毡因为加工工序复杂和需求量有限,还是靠传统工艺制造。在凉山,以汉族为主的甘洛县田坝镇成了大规模的彝族服装加工地,这是彝汉民族文化融合的一个典型。田坝的纺织技艺在有些人看来可能显得原始落后,它却是传统文化的一块活化石,是凉山重要的民族民间文化资源,因而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