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记得,获得托马斯-库克旅行文学奖的英国作家提姆-麦金塔说,他深信,在迢迢的旅途中,最好的旅伴也许并非是当下陪在你身边的朋友,而是那些虽已过世却仍然令你心心念念的人。麦金塔一生中走过很长的旅途,一路上陪伴他不停行走的是已故旅行家伊本-巴图塔。他们生于不同时代,但他们的思想和灵魂却在同一段旅程里留下同样鲜明的步迹。
伦敦,隐没的旧日时光
伦敦是一座多面脸孔的城市。
兰姆的伦敦,是一个热烈的恋人、一个取之不尽的宝藏;狄更斯的伦敦,是一座被天使遗忘的城市,到处是乞讨者和流浪汉,满街游走的都是不安定的灵魂;济慈的伦敦,忧郁而寂寞,只有夜莺的歌声在深夜里袅袅地回响;雪莱的伦敦,是残酷湿冷的冬天,尽管冬天来了,春天已并不遥远,但他,却没能等到伦敦的春天。
许多作家在描述伦敦时,都不可避免地写到伦敦的天空。于是那些没有来过伦敦的人都跟着相信伦敦的天一定是灰色的,我亦是如此。可是真的来到这座城市,我才发现伦敦的天其实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色调,它比灰色更丰富、更神秘。后来我在伦敦的博物馆里看到印象派大师莫奈的作品,他利用光色与空气的表现效果,把伦敦的天空画出幽幽的紫色。那种神秘的紫色,有质感,有气味,也有张力。
眼前的伦敦比我想像中的更加苍老,教堂、钟楼以及尖塔都已经斑驳了,木结构的旧式房子在城市里举目皆是,街头的古代名人雕像兀立在那里,眼神里有骄傲和深不可测的寂寞。
我赶在黄昏前去了西敏寺。在南翼廊的角落,终于找到了Poets` Corner,在地板和墙壁上,我看到了一个个响亮的名字:莎士比亚、华兹华斯、济慈、狄更斯、雪莱……他们的雕像和石牌都流露出漫长时光的痕迹,有爱、有愤怒,有仁慈,还有死亡。
往者已逝,但来者仍吟唱着100年前的那首诗:当你老了,老头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伦敦的街道
一直记得《林徽因传》中关于徽因与志摩相会康桥的那一段:当他们踩着挥洒下来的月光和雾,静静地在康河岸边漫步时,徽因耳边响起了波浪一样的话语,“徽因,在这样的时候,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她微笑不语,伸手摘下一片柳叶,轻轻衔在嘴上。
这样的康河,怎能不令人向往?
我是从伦敦出发去剑桥镇的。一路上,心情极忐忑,夹杂着一种怯怯的激动和难抑的兴奋。
初遇康河,便觉得惊喜。我原以为康河之美,大概是一种色彩厚重且浓烈的油画之美,可是,来到康河岸边,才知康河水其实是宁静且收敛的,甚至还有几分羞涩。这样的美感,最具灵性,所以更像是中国传统的水墨之美,难怪像徐志摩这样多情的人,也甘心做一条水草,藏匿于康河的柔波里。
剑桥镇上除了康河美景,另一个好的去处是已有百年的“果园”(Orchard)。诗人布鲁克曾写过这样的句子:“教堂的钟指向了差10分3点,果园里是否还有喝茶的蜜糖?”
果园是康河上游的一个小村落,盛夏时节,小村子绿木葱茏,阳光很明艳,晒得人懒懒的。午后,当地人都躲在家里午睡了,只有背着大大背包的旅行者在七转八弯的青石街上三三两两地行走。果园附近有一处幽幽潭水,叫“拜伦潭”,据说拜伦常常在这里游水玩耍。
日暮,我从果园一路又走回剑桥大学,这时大学城里的人似乎多了起来,想必是学院里的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纷纷走出来享受一天里难得的清闲时光。热闹的人群在夕阳下流动,有戴着厚厚镜片一边走一边还用德语争论的中年男子,也有在夏日里,把身上的衣服减到最少,尽可能露出长腿和腰的年轻女孩,还有一只手提着香奈儿皮包、一只手牵着瑞士狗散步的英国淑女,这些悲悲喜喜的面孔,让这个日落充斥着暖暖的生活气息,我看见了属于剑桥式的黄昏。